十四州

【楼诚】故城(一)



45年上海的秋天来的特别晚,八月的激情经久不散,这座沿海的城终于一改往日的阴霾和萧瑟,仿佛一夜之间就焕发了生机与活力。



明公馆外的法国梧桐郁郁葱葱,阳光一层层艰难的穿过树叶,莹莹的光斑星星点点洒在地上。透过铁锈斑驳的大门,可以看到静寂的白色洋房被墨绿的爬山虎裹了大半,房前的一池喷泉不知已经旱了多久,密密麻麻铺满了掉落的黄叶,偶有几只鸟停下脚,缓慢的踱步啾啾叫几声,倏尔一阵风过,又仓皇的扑楞着翅膀匆匆飞走。


该离开了四五年了,战火硝烟,这一处洋楼奇迹般存留了下来,这里藏着太多幸福甜蜜的过往,混合着记忆里上海永远潮湿暗淡的冬天,那几年行走在刀锋剑刃上的小心翼翼,月台上一家人生离又死别时剜心的痛,像粘腻的梦,猝不及防的一一浮现。


“总算是回来了。”明楼坐在车里看了许久,长叹一口气摘下眼镜轻轻扶住额,头隐隐的又开始疼了。


“大哥”阿诚从后视镜里窥见明楼撑着额的样子,担心的皱眉,翻出阿司匹林回身递给他。


看着明显败落的院子,阿诚想着,他与他的思绪此刻定是飞到一处去了。 


39年二人回国供职于新政府后短短半年间,明台被王天风拐进了军统,成为死间计划的一枚死棋,第一时间察觉并最终确认消息的明诚呆呆坐在楼梯上,整整一夜不曾合眼。


他想起了自己入党的那个冬天,巴黎的冬日远远比上海温暖亮丽的多,但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,仿佛世界都灰了,从此以后,他的这条命再不是自己的了,也不是明楼的了。不定哪天就慷慨就义了,想到这,不由得噗嗤笑了,明楼会不会干脆动手杀了他,也好过他以后受那些乱七八糟的罪。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,要好好的过,他裹紧大衣,一步一步朝前走。


他没从见过那样失控暴怒的明楼,家里能砸碎的东西短短几分钟内统统变成碎片,明台吐了吐舌头向他投来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偷偷溜出门去。他暗叹一口气从背后一把抱住红了眼的明楼,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坚定,“大哥,都是我的错...但我是中国人,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...


隔着衬衫能够感受到明楼止不住发抖的身躯,一分一秒,窗外的残阳尽数没入暗夜,明楼终于回身抱住他,脸埋在他的颈窝里,不知何时爬满脸颊的泪洇湿了他的肩。


“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...”明楼闷着声音咬牙切齿道,“你为什么不杀了我!你这跟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!”


挂在眼角的泪在听到这句话时再也绷不住,啪嗒落下,他捧着明楼的脸,在没开灯的夜里,借着月色颤抖着寻到明楼冰凉的唇,缓缓贴上去,绝望而有力。


那夜他们在一片废墟里无休止的做爱,窗外是巴黎城里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,月光莹润清冷,夜风吹起窗帘,擦在赤裸交缠的两个人身上,激起一层又一层颤栗。明楼从未如此狂野粗重,阿诚的身体像浮在波澜壮阔的大海里的一叶扁舟,无处安放无处躲藏,在明楼的动作里咬着唇难耐的攀上一波又一波峰峦。明楼在他身上留下一串又一串啮咬过后暧昧的红痕,他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快感中失神的啃住明楼肌理匀称的肩头,很快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,苦涩而甜蜜...



明家只有一个明台了,说什么他也不能有事,不然...大姐怎么办,他俩又怎么办...

黎明时分,阿诚披着大衣大踏步出了门,来不及报告明楼就擅自组织人手展开了营救活动。位于湖南乡下某处的军统特训基地极为隐秘,他想方设法截获了王天风与上海军统特务站点的几封电报,顺藤摸瓜。


等待的一天一夜无比漫长,第二天早上他端着咖啡匆匆走到明楼办公室里,对上明楼睁大眼焦急询问的神色,摇了摇头,他们之间从来无需太多的言语,阿诚垂着眼小声道,“失败了,明台不愿意走。”


明楼像失了力般坐回椅子上,扶着额,“毒蜂怎么说。"


看着犹疑一瞬的阿诚,提高声音,“原话。”


阿诚深吸一口气,“现在是战时阶段,每天都在死人。人人都可以死,唯独你兄弟不能死?”


明楼唰的站起身,端起手边的咖啡杯狠狠掼下,滚烫的咖啡四溅,明楼眼里藏着悲痛欲绝的神色,痛骂道“疯子!王天风他妈的真是个疯子!”


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一圈后,绕到阿诚面前,不可置信的冷笑道“他说什么?我没听错吧?唯独我兄弟不能死?呵...唯独我兄弟不能死?”片刻后指着自己咬牙道,“那你和我算什么?你和我算什么!我们俩可都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啊,我们...我们明家三兄弟,总要有一个活下来吧!”


后面的话变成了嗡嗡的回声,听不真切,阿诚望向窗外,一大朵乌云飘过远处教堂高耸的尖顶,怕是又要下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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