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州

【楼诚】故城(五)


觥筹交错间,三个人都将往事一一回味,明台有些醉了,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话。



起点是大姐死去的那个月台,他被阿诚死命推上去南京的专列,中途在镇江就跳了车,之后一路北上,火车哐当哐当的走走停停,他直觉得自己在上海扎的根腐了,这回大概真的回不去了,绝望的厉害。


41年皖南事变后局势再次起了变化,情报部在晋察冀边区设下第一分局,负责收集日本,伪满洲和华北的材料,明台在这里没多久就被刘志汉看中带到了枣园,延安干燥少雨,夏季的日头烈得吓人,冬季里裹着大棉袄还嫌太冷,明台是娇生惯养的少爷,没两个月就折腾病了,医疗条件匮乏,加上客观条件恶劣,来势汹汹的肺炎折磨的他迅速消瘦,搞不到一支盘尼西林,他的命就晃晃荡荡吊一天是一天。


明台怎么也没想到于曼丽会一路打听,追到枣园,小小的身子裹着蓝灰色的袄,有几处勾破露出了薄薄的丝绵,巴掌大小的脸上布满了灰尘,原本白皙的手一张开,上面躺着横七竖八的小裂口。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一路追过来的,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,单看着她眼里的泪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蓄住扑落着滚下,一颗心就仿佛被揉碎了好几回。于曼丽的棉袄夹层里缝着几支盘尼西林...


44年明台随景雨林前往天津,生死搭档终于还是分开了,年初,抗战开始进入反攻阶段,日军节节败退,他们这样的人,原本早该将生死置之度外,可人啊,总会贪心的肖想些什么,明楼想要湖畔旁树林边,执手共度浮生欢。明台原本生在繁华地长在繁华地,经历许多事后也渐渐看淡了,远离纷扰的地方,有一间房几亩田,有于曼丽伴着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就很好。


命运是个奇怪的东西,偏偏不愿遂人意。许是上头刻意瞒着,于曼丽殉国的消息遥遥传来时,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了。明台像失了魂般大病一场,醒时胸腔内一处彻底坍成了废墟,不辨白天与暗夜,从此一具丢了灵魂的空壳,行走在这人间,再没有什么怕的了。

胜利了,他被街上狂喜的人潮挤着走,陌生的方向,漫无目的。北方的秋日比上海冷得多,想到上海,又是一阵心痛,整整五年没有眼镜蛇和青瓷的一点消息,哪怕是只言片语哪怕是...只怕是...凶多吉少...日夜怀念着生于厮长于厮的故土,心潮澎湃着,却始终,不敢回。


在淮海路住了许多天,才下定决心回来看看,徘徊在明公馆外,看到院子里被打理的井井有条,心里一震,却不敢太过欣喜,狂喜过后的失望这些年将他折磨得怕了,缓缓推开门,院子里已经晒了好些旧书,直到看到阿诚出来,悬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心安了大半。阿诚说大哥在房里时,明台只觉得老天待自己不薄,走在阿诚身后,顿了顿转头拭去眼角的泪。




明台说得颠三倒四,阿诚和明楼却听得清楚,二人无言对视,他们家小少爷,这些年着实辛苦了。


夜深了,阿诚拍醒趴在桌上熟睡的明台,扶着他回了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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